个税修法正在征求意见，有一种意见显得格外另类。这就是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刘克崮教授的主张，他认为中国的个税基本是富人在交税，征收面太窄，他建议个人所得税应该从富人税转变成国民税，最终实现全覆盖，提高缴纳个税的人口范围和提高个税在整体税收中的比重。

刘克崮教授任职于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他曾经担任国家财政部税政司司长，应该说是一位有实践工作经验也有理论建树的专家。基于这样的身份，他的建议自然有相当的分量。笔者也发现，对提高个税免征额持保留态度，大力提倡普遍征税，是刘克崮教授长期的观点，为此他多年在各种场合都坚持他的主张。这种观点虽然并非主流观点，但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对于这种实行个税“国民税”的观点，需要认真辨析。

刘克崮教授预测，如果这次个税起征点调到5000元，缴纳比例将会变成4.5%，那么缴个税的全是富人了，而其他收入者不缴税，征收面太窄，个税变成了富人税。在几年前的一次有关个税的讨论中，刘克崮教授指出，我们是三千万人交税，占13亿人口的不到3%，都是高收入，中收入都不交税。而美国是1.6亿人交税，占三亿人口的51%，是我们的大约20倍，所以这个状况要改变。他建议个人所得税应该扩大，分年，比如说十年应该能够扩到30%以上，再用5到10年，增加到一半，到美国的水平。今年4月份他又表示，本轮个税改革要扩面，纳税人占全部人口比例要达到40%以上。

缴纳个税的人数，近些年一直没有非常准确权威的数字，但人数确实不是很多，占总人口的比例很低。但数字低并不能证明个税就是富人税。主要原因是，首先，我国总体仍然是发展中国家，收入很丰厚的人毕竟占人数很少；其次，由于征管方面的原因，很多真正的富人通过逃税和避税而没有缴纳个税。因此，个税实际上主要落在容易征管却不一定是富人的工薪阶层身上。目前税制下，月收入3500元即需要缴纳个税，月收入3500元算什么富人？即使个税修法获得通过，以5000元为免征额，月收入5000元即使不能算作穷人，与富人恐怕也还是大有距离。所以 ，说目前的个税是富人税显然是误判。

把中国的个税缴纳人数与美国的进行比较，从而认为中国也应该大幅提高个税缴纳人数占比，实行个税的“国民税”，是不科学的。首先，美国的税制结构就是以个税为主，美国根本就没有增值税，消费税比重也很低，美国人最大的税负就是个人所得税。而中国最大的税种是增值税，其次是消费税。在增值税和消费税沉重的税负下，怎么能够设想中国也像美国一样，有一半的人口缴纳个税呢？

其次，美国是一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实行财产私有制，个人所得多元且丰厚。中国一直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生产资料实行公有制，且仍然属于发展中国家，个人的所得主要就是劳动所得和个体工商户的经营所得，且收入并不高；财产性所得小而且分布不均，绝大多数人并无财产所得。这种情况决定了中国人的收入有限且单一，很难设想让中国人像美国人一样，仅仅靠缴纳个税就能够支撑起一个国家的财政。

刘克崮教授建议减少增值税和消费税，作为对实行普遍征收个税的补偿。增值税和消费税确实应该更大幅度地降税，这确实是减低间接税比重，增加直接税比重的必然选择。但是，无法想象中国会为了普遍实行个税而像美国那样完全取消增值税。那根本不现实。而即使完全取消增值税和消费税，也不能对个税普遍征税。无论从公平还是效率的角度看，普遍征收个税都是不可能的。

扩大个人所得税，普遍征收个税，最简单的办法是降低征税门槛，把更多的人网罗到个税纳税人中来。可以大概算一下，个税的门槛降到什么程度，就可让个税缴纳人数达到40%。如果让40%的中国人缴纳个税，总得有5亿人口吧？而今年的国家统计局数字显示，中国年收入2.5万即月收入2083元就算中等收入群体了，而他们的总人数才是３亿人。所以，如果要让一半的人缴纳个税，大概月收入1000元就得缴纳个税。那些一个月收入仅仅一两千元的人，维持基本生活都困难，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纳税能力。即使是增加五项专项扣除，也不是每个纳税人都有幸正好符合条件，能有幸得到扣除。让所得不够维持基本生活的人缴纳个税，个税的公平性就会受到损害。

从效率角度来说，扩大个税税基，向低收入者征税从经济上考虑也是不划算的。税务部门披露，由于个税是一个比较小的税种，创造的税收有限，在税务部门中个税征管队伍是最小的，资源配置是最少的。随着个税征管模式向综合计征转变，个税征管势必耗费更多征管资源，本来已经有些勉为其难。如果个税实行普遍征收，管理数亿低收入因而低税负的纳税人，就会耗费非常大的税收征管资源。而巨大征管资源的耗费却只能换来微不足道的收入，从税务征管部门来讲，是得不偿失，从低收入者来说，徒然增加遵行成本，纯属扰民。近些年国家为小微企业多次减税，不但是为了减轻小微企业的负担，也是为了减轻降低征管成本，因为向小微企业征税，征来的税额有限，却还要大量耗费征管资源，所以不如减税划算。这种道理，完全适用于低收入的个税征管。与其花巨大资源去征收很少的税，不如干脆就减免了这种税。

提高直接税比重，降低间接税比重，确实是税改的方向，必然的趋势，但是，短期内基本上没有实现的可能。个税要成为全面覆盖、普遍征收的国民税，关键有两点，第一，不断提高居民的收入水平，拓展收入渠道，这样自然会水涨船高，使更多的人跨过纳税门槛成为纳税人；第二，间接税要大降 ，这样才能使直接税尤其个税水落石出，使其地位更为凸显。而目前的个税改革，该提高免征额还得继续提高免征额，目前尚不具备条件的所谓“国民税”不能成为拒绝提高免征额的理由。

来源：中国经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