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报税单有多少秘密？多年纳税“0”美元，他是真有钱吗？

文/徐亦凡

编辑/漆菲

与特朗普缠斗了三年多，美国众议院民主党人终于了结了与前总统的纳税申报表之争。

当地时间2022年12月30日，众议院筹款委员会（Ways and Means Committee）公布了特朗普的报税信息，纳税申报表长达近6000页，时间跨度为2015年至2020年，包含特朗普夫妇以及八家企业的纳税申报表。

苦心孤诣的亿万富翁、成功商人人设之下，特朗普的秘密还是被税表出卖：担任美国总统的四年内，特朗普前三年共缴纳约110万美元联邦所得税，其中在2020年，即总统任期最后一年，这个数字为“0”。

个人税务信息作为最隐私的内容，一直以来，特朗普都拒绝透露此信息，尽管这有违惯例——美国所有总统候选人和在任总统都自愿公布纳税记录，这是自尼克松政府以来的传统。

无论是作为总统候选人还是正式担任总统后，他总以税收“正在接受审计”为由搪塞，拒绝公布纳税单。

特朗普执意保密，激起民主党人的疑虑和不满，担忧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2018年中期选举获胜后，民主党人在次年重掌众议院大权，双方在纳税单上的斗争很快拉开帷幕。

2019年4月，筹款委员会主席、马萨诸塞州民主党众议员理查德·尼尔（Richard Neal）致信美国国税局，要求特朗普提交纳税申报表。但时任财长姆努钦拒绝此要求，称其“缺乏合法目的”。

马萨诸塞州众议员理查德·尼尔（中）是筹款委员会的民主党主席

据筹款委员会成员、弗吉尼亚州民主党众议员唐·拜尔（Don Beyer）透露，直到尼尔提出要求之时，美国国税局才对特朗普的纳税申报表进行了首次审计，此时距离特朗普入主白宫已经过去两年。

这并不合常理。因为美国国税局有一项内部政策，要求对总统和副总统进行审计。拜登和奥巴马的代表证实，他们在任期间每年都会接受审计。

自此，关于特朗普纳税单的漫长诉讼拉锯战开启。但直至2022年11月，最高法院才终于裁定，众院筹款委员会可以取得税务记录。此时距离本届国会任期结束仅有一个多月，民主党人必须抓住最后的时间窗口，才能在众院主导权旁落共和党之前解决此事。

检视过文件后，筹款委员会于12月20日发布初步报告，指出特朗普任职四年内仅启动了一次强制性审计，而且未完成审计。12月27日，筹款委员会投票表决是否公布特朗普的纳税申报表，最终以24票支持、16票反对的结果通过，并决定在删除其个人敏感信息如社会保障号、银行账号后尽快发布。

税务联合委员会一份报告中关于特朗普纳税申报表的信息

此前，国会无党派的税收联合委员会（JCT）已经发布报告，给出特朗普的部分纳税信息。

报告显示，特朗普任内共缴纳了110万美元联邦所得税，其中大多来自于2018年的税款。这一年他报告的应税收入超过2400万美元，缴纳了近100万美元税款，2019年则支付了13.3万美元所得税。

这些信息并非头一回公布。特朗普任内几年，美国《纽约时报》在他的纳税问题上穷追不舍，早就曝出特朗普在2016年和2017年只缴纳了750美元联邦所得税。该报还发现，在2020年及此前的15年内，特朗普有10年没缴纳过任何所得税。

不交一分钱的“秘诀”是用亏损逃避纳税。竞选总统前，特朗普曾申报巨额净营业亏损，这被允许结转并适用于未来的纳税年度，大大减轻甚至消除了他的纳税责任。他曾以此为傲，2016年总统竞选期间，特朗普称自己有些年份交税很少或是不交税，“这让我看起来很聪明”。

这一做法延续到总统任内。2020年，特朗普名下150多个商业实体都列出了负收入，加上前几年结转的近900万美元损失，亏损总额超过5800万美元。

筹款委员会在审查了特朗普及其企业的报税单后，对特朗普的避税做法给出警告，比如结转损失、与慈善捐赠相关的扣除、给他的子女提供贷款等。拜尔指出，“特朗普使用有问题或证据不足的避税方式，以此作为很少缴纳或不缴纳联邦所得税的理由。”

比如从2010年到2018年间，特朗普的商业开支中有一大笔“咨询费”，媒体怀疑特朗普让女儿伊万卡充当顾问，将这笔钱发给伊万卡作为抵扣，以逃避交税。

特朗普被怀疑向子女们提供贷款、支付顾问费等方式避税

虽说看起来亏损严重，但美国《福布斯》杂志证实，他是货真价实的亿万富翁。特朗普的资产组合包括商业建筑、高尔夫球场、品牌业务，这些加起来价值约36.6亿美元。特朗普举债也不少，达到11.3亿美元，不过即便算上债务，他的身家依然达到25亿美元。

要理解其身家之巨和纳税之少的矛盾，需要厘清“应税收入”和“营业收入”的区别。《福布斯》解释称，应税收入是告知国税局的收入，该数据刨除了折旧、利息、过去的损失，还有特朗普那些可疑的业务支出；营业收入则是企业从运营中获得的收入，没有用花哨的会计技巧和财务操作“加工”过。

特朗普集团旗下拥有多项业务，包括高尔夫球场和酒店

如此财富，让0美元的纳税单显得难堪。尤其相较于其他总统，特朗普的身家最为雄厚，资产组成也更为复杂。而在他总统和商人的双重身份之间，还有太多暧昧不明的空间，特朗普本应公开税务信息以表

之所以要求总统们公布纳税信息，也是因为历史上有人在税务问题上翻车。1973年有媒体曝光称，时任总统理查德·尼克松1970年的年收入约为20万美元，却仅仅支付了792.81美元的税款。

在知悉特朗普的税务问题后，曾担任“水门事件”特别检察官助理的尼克·阿克曼评价说，尼克松和特朗普相比就是个“业余新手”（rookie amateur），“至少尼克松还交税，特朗普10年都没交过税”。

特朗普2020年的报税单显示，他当年缴纳联邦所得税为0美元

尼克松当年的税务问题引发轩然大波，并创造了一个先例——从今往后，总统和总统候选人将向美国人民公开他们的纳税申报表。这一做法旨在向公众保证，税收制度得到公平管理，同时也使国税局不必就审计哪些总统有政治上的担忧。

50年来，美国历任总统几乎都遵循这一规则，主动提供税务信息。

2022年4月，白宫发布拜登夫妇和哈里斯夫妇的纳税申报表。公开信息显示，拜登与妻子吉尔报告的总收入为61万美元，缴纳联邦所得税15万美元有余，其2021年的联邦所得税率为24.6%。

此外，他们在特拉华州也有纳税记录，拜登曾长期担任特拉华州参议员，并在这里安家。报告显示，拜登在该州纳税3万美元。

拜登夫妇2021年的报税单

副总统哈里斯及丈夫埃姆霍夫的收入更高一些，他们的总收入为165万美元，缴纳了52.3万美元联邦所得税。税率也水涨船高，达到31.6%。此外，哈里斯夫妇在加州、哥伦比亚特区等地也有纳税记录，比如在加州的记录为12万美元，在纽约和哥伦比亚特区分别纳税2044美元和5.4万美元。

奥巴马在任时，也是年年公布税收情况。比如2016年，白宫公布了奥巴马夫妇2015年的报税单，时任总统一家的收入为43万美元，缴纳联邦所得税8万美元，此外捐款6.4万美元，实际税率约为18.7%。

拜登作为时任副总统，也公布了报税信息。他与吉尔在2015年的收入为39.2万美元，缴纳所得税为9.15万美元，慈善捐款为6620美元。

但特朗普不仅自己拒绝公布报税信息，甚至“带坏”了时任副总统彭斯。2016年竞选时，彭斯作为特朗普的竞选搭档，公布了十年来的纳税申报表。但上任以来，彭斯虽然连续几年提交纳税申报表，却从未公开发布，只是相比特朗普，他的税收信息受到的关注少很多。

虽说特朗普有违惯例，共和党人依然反对公布他的纳税单，并称民主党人只是想方设法让特朗普难堪，这将开创一个危险的先例。

同样来自筹款委员会的得克萨斯州共和党众议员凯文·布雷迪指责民主党人“释放了一种危险的新政治武器，其影响范围远远超出特朗普总统，并危及每个美国人的隐私”。他还说，这将使美国政治“更加分裂和令人沮丧”。

事实上，共和党人已打算在重掌众议院后以牙还牙，甚至做得更甚。在一次闭门听证会上，共和党人特别提出公布拜登家人税/p>

特朗普的报税单问题也将美国国税局拖下水——国税局被发现在特朗普任期前两年未进行审计工作，筹款委员会形容其“处于休眠状态”。而在最初开始审计时，国税局只指派了一名工作人员参与其中。筹款委员会还发现，国税局对特朗普进行审计的方法一再出现错误。

筹款委员会投票决定发布报告并公开材料后不久，众议长佩洛西表示，民主党人将立即立法，将国税局审计总统税收的政策编纂成法律。2022年12月29日，众议院通过了这项措施，不过本届国会任期将于2023年1月3日终结，几天内使之成为法律的可能性很小。

虽然立法短期内无法实现，税收风波仍会干扰特朗普的竞选之路。

报税单甫一公布，特朗普立刻发布声明，抨击此举会带来可怕后果。“激进左翼民主党人已经把一切都武器化。”他辩解称，“纳税申报表再次表明我自豪地取得了成功，表明我如何能够利用折旧和其他税收减免，以此激励创造数以千计的就业机会，建立宏伟的建筑和企业。”

但六年的税务记录多少会影响人们对特朗普形象的认知，至少能证明特朗普这些年的生意并不算成功。

他创建的商业地产项目长年亏损，拖累了净收益，主要收益则来自继承的资产。比如2018年的高额收入中，有一笔来自他父亲在上世纪70年代投资的一个住宅区，该投资出售后给特朗普带来超过1400万美元的收益。

《纽约时报》2018年发布的重磅报道也证明了这一点，当时的报道发现，特朗普一直声称自己是白手起家的商人，没从父亲那里获得任何经济帮助，这完全是谎言。

从小到大，他与其他兄弟姐妹一直在接受父母赠与的财富，这既帮助特朗普的父母避税，也让特朗普从父亲持有的房地产中获得大量资产，放在现在相当于4.13亿美元。《纽约时报》描述称，“在特朗普人生的每个时期，他的财务都与他父亲的财富紧密相连，并依赖于后者。”

特朗普和父亲弗雷德·特朗普在20世纪80年代拍摄的广告

特朗普在财务上的麻烦不止于此。纽约州总检察长莱蒂夏·詹姆斯已经提起诉讼，指控特朗普及其公司欺诈性地夸大其资产价值，用虚假和误导性的财务报表欺骗他人。

2022年12月初，特朗普集团的两家子公司也被裁定犯有多项罪行，包括税务欺诈、伪造商业记录和串谋，罪名共计17项。特朗普并非这些指控中的被告，但他和三名成年子女仍面临詹姆斯提起的民事诉讼。

至于其他法律纠纷乃至刑事调查，更让特朗普应接不暇。他从白宫带走机密文件一事还在调查之中，这涉及到三项潜在联邦罪行。

最大的麻烦是他煽动2021年1月6日国会山骚乱留下的恶果。经历了18个月的调查后，众议院特别调查委员会在2022年12月19日召开最后一场针对该事件的听证会，并一致决定建议司法部对特朗普提出四项刑事指控，包括煽动或协助叛乱、妨碍国会官方程序、串谋诈骗联邦政府、做出虚假陈述。

2022年12月19日，美国众议院特别调查委员会召开最后一场针对国会大厦骚乱事件的会议

这样的建议不具备法律约束力，该如何做决断仍取决于司法部。考虑到可能被指责存在政治动机，司法部对于是否起诉前总统会慎之又慎。即便特朗普真的被定罪乃至入狱，也不妨碍他继续竞选。只是在重重罪名包围之下，他的2024竞选之路只会遍布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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