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人股权转让案例解析

一、自然人设立合伙企业转让股权，遭上交所发函问询

（一）案例引入

2021年，A公司实际控制人甲、乙拟减持少量股份。因此，同年1月18日，甲的配偶丙和乙的父亲丁设立B合伙企业。

2021年4月8日，甲、乙分别与B合伙企业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甲和乙分别向B合伙企业转让了A公司2.00%的股权（对应注册资本15.56万元，均已实缴）。此次转让以2021年3月末A公司净资产11892.92万元为基础，考虑到B合伙企业合伙人为A公司实际控制人甲、乙的近亲属，确定转让单价为15.28元/注册资本，转让对价合计为475.72万元，B合伙企业已于2021年5月12日通过银行转账方式向甲和乙支付完毕。

根据国家税务总局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税务局出具的《自然人股东股权转让个人所得税情况说明》，甲和乙上述B合伙企业受让股权应纳税所得额分别为222.24万元，适用税率20%，甲和乙分别均已缴纳个人所得税44.45万元。

2021年4月23日，B合伙企业分别与外部投资者C、D、E、F公司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分别向其转让A公司1.00%的股权（合计对应注册资本31.1250万元），转让对价合计为1.2亿元，C、D、E和F公司于2021年5月至7月陆续通过银行转账方式向B合伙企业支付完毕。此次转让由各方综合考虑A公司经营状况和未来盈利情况协商确定，且和与此同时进行的转让股权的定价相同，均为385.54元/注册资本。

根据《关于个人独资企业和合伙企业投资者征收个人所得税的规定》（财税[2000]91号）、《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合伙企业合伙人所得税问题的通知》（财税[2008]159号）等相关规定，B合伙企业转让股权由丙和丁承担纳税义务。根据丙和丁提供的完税凭证及经营所得个人所得税申报表，丙和丁按照B合伙企业转让股权所得的一定比例确定应纳税所得额，并按照35%的税率分别缴纳个人所得税203.45万元。

2021年8月30日，B合伙企业在完成实际控制人股份减持后注销。

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和县税务局出具的《无欠税证明》和《清税证明》，B合伙企业无欠税情形，所有税务事项均已结清。

（二）股权转让税收筹划的省税利益

依据《股权转让所得个人所得税管理办法（试行）》（国家税务总局2014年第67号公告），自然人股东直接转让股权，应当以股权转让收入减除股权原值和合理费用后的余额为应纳税所得额，按“财产转让所得”缴纳20%的个人所得税。而通过上述筹划方案，先将股权低价转让给合伙企业，再由合伙企业按市场价格向外部投资者转让股权，能够实现高达1897.96万元（省税比例79%）的省税利益。

（三）股权转让税收筹划应当合法

在股权转让业务中，一些交易方为逃避或少缴税款，会采取虚假交易、虚假评估等方式“浑水摸鱼”，但随着金三上线、税务机关与相关职能政府部门的信息交换制度化以及强化资金监管力度工作的部署，征纳双方信息不对称、金融机构资金监管漏洞等问题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解决。因此，股权转让方转而寻求合乎法律法规的税收筹划途径：如利用正当理由低价转让个人股权、巧用“核定”、变更被转让公司注册地，争取税收优惠或补贴以及通盘考虑企业所得税和个税，降低整体税负等。不过，即使是在上述途径中，也存在各种条件限制，依然存在被稽查、进行纳税调整等税收风险。例如，享受“税收洼地”的优惠或补贴，应当满足“实质性经营”条件，否则税务机关可进行纳税调整。可见，股权转让税收筹划方案落地，需要转让交易的形式合法，也需要筹划安排各个环节的业务都经得起推敲。

二、自然人股东间接转让股权暗含涉税风险

就此次A公司实际控制人甲、乙转让股权的筹划安排来看，存在B合伙企业受让股权和转让股权两笔业务，其中存在如下涉税风险：

（一）B合伙企业受让股权价格存在纳税调整风险

筹划的思路在于，依照国家税务总局2014年第67号公告（下称“67号公告”）第十三条的规定，继承或将股权转让给其能提供具有法律效力身份关系证明的配偶、父母、子女、祖父母、外祖父母、孙子女、外孙子女、兄弟姐妹以及对转让人承担直接抚养或者赡养义务的抚养人或者赡养人，属于“股权转让收入明显偏低，视为有正当理由”的情形。仅就B合伙企业受让股权环节来看，B合伙企业合伙人为股权转让方的近亲属，甲、乙以低价向B合伙企业转让股权可视为有正当理由。

但是，实质课税原则强调法律形式与其经济实质不相符时应当突出经济实质，会计学上实质重于形式原则也着重表明课税应当依据实质而不受法律形式的束缚。纵观筹划整体，股权最终由A公司实际控制人甲、乙流向外部投资者C、D、E、F公司，股权交易的实质在于对外转让，B合伙企业受让、持有股票仅仅是出于筹划安排的缘故，因此，B合伙企业低价受让股权可能因“申报的股权转让收入明显偏低且无正当理由的”而被税务机关进行纳税调整。

具体而言，虽然B合伙企业受让股权的价格本就以A公司净资产评估价格为基础，但并不意味着由此确定的交易价格即“高枕无忧”，该价格高于净资产评估价格，却并未完全脱离“股权转让收入明显偏低”的范畴。由67号公告第十二条可知，符合下列情形之一，视为股权转让收入明显偏低：

（一）申报的股权转让收入低于股权对应的净资产份额的。其中，被投资企业拥有土地使用权、房屋、房地产企业未销售房产、知识产权、探矿权、采矿权、股权等资产的，申报的股权转让收入低于股权对应的净资产公允价值份额的；

（二）申报的股权转让收入低于初始投资成本或低于取得该股权所支付的价款及相关税费的；

（三）申报的股权转让收入低于相同或类似条件下同一企业同一股东或其他股东股权转让收入的；

（四）申报的股权转让收入低于相同或类似条件下同类行业的企业股权转让收入的；

（五）不具合理性的无偿让渡股权或股份；

（六）主管税务机关认定的其他情形。

根据以上据以确定交易价格是否公允的底线性规定，B合伙企业基于净资产评估价格确定的交易价格可能低于上述第（三）项情形。那么，税务机关仍然需要核定交易的价格。

在核定方法上，67号公告限定了税务机关选择适用按照净资产核定法、类比法和其他合理方法进行核定的顺序，即使税务机关优先运用净资产核定法，但“净资产评估价格”与“相同或类似条件下同一企业同一股东或其他股东股权转让收入”相差悬殊，B合伙企业受让股权的价格依然存在被调整的风险。

（二）B合伙企业转让股权适用核定征收存在税收风险

税收核定是税务机关在因某些原因难以确定纳税人真实的应税税基的情况下，使用间接资料认定课税事实的方法，意在借由概算性、经验性地推定税基，阻吓不履行协力义务的纳税人，发挥一定的反避税功效。事实上，税收核定的税基具有概算性、经验性，与真实价格、市场价格天然地存在差异，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划分行业，在5%-40%之间制定本地区的应税所得率标准，税务机关照此执行，在较低的应税所得率下，税收核定可能脱离其纳税调整本质，对地方而言，反而成为一种变相的税收优惠。因此，在实践中，一些企业利用《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三十五条规定的情形，采取不设置账簿、擅自销毁账簿、成本资料、收入凭证、费用凭证残缺不全等造成难以查账的方式，以满足适用核定征收的条件，从中牟取税收利益。

2014年，国务院发布《关于清理规范税收等优惠政策的通知》（国发〔2014〕62号），明确指出对本地区、本部门制定出台的税收等优惠政策，“通过专项清理，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优惠政策一律停止执行，并发布文件予以废止”，从实质上讲，应当包括低应税所得率的核定征收政策。2021年底，《关于权益性投资经营所得个人所得税征收管理的公告》（财政部 税务总局公告2021年第41号）出台，明确规定自2022年1月1日起，“持有股权、股票、合伙企业财产份额等权益性投资的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一律适用查账征收方式计征个人所得税。”虽41号公告不能追溯适用于该起税收筹划，但由于B合伙企业转让股权的目的是为了实现省税利益，并不属于可以适用核定征收的任意一种情形，存在税务机关推翻核定而查账征收的风险。

（三）B合伙企业转让不适用核定可能导致税负不降反升

根据《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三十五条，核定征收应当符合以下情形之一：

（一）依照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可以不设置帐簿的；

（二）依照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应当设置帐簿但未设置的；

（三）擅自销毁帐簿或者拒不提供纳税资料的；

（四）虽设置帐簿，但帐目混乱或者成本资料、收入凭证、费用凭证残缺不全，难以查帐的；

（五）发生纳税义务，未按照规定的期限办理纳税申报，经税务机关责令限期申报，逾期仍不申报的；

（六）纳税人申报的计税依据明显偏低，又无正当理由的。

如前所述，B合伙企业存在不能适用核定征收的风险。那么，根据《关于个人独资企业和合伙企业投资者征收个人所得税的规定》（财税〔2000〕91号）和《个体工商户个人所得税计税办法（试行）》（国税发〔1997〕43号）的规定，实行查账征税办法的，生产经营所得以每一纳税年度的收入总额，减除成本、费用、税金、损失、其他支出以及允许弥补的以前年度亏损后的余额，为应纳税所得额。于是，B合伙企业按照经营所得适用35%的税率将导致税负不降反升。

三、股权转让税收筹划的风险应对

面对税收筹划中的涉税风险，股权转让的交易方应当充分理解业务所涉及的税收政策，做好风险应对。

（一）确保筹划安排各环节定价具有正当理由

依据67号公告第十三条，符合下列条件之一的股权转让收入明显偏低，视为有正当理由：

（一）能出具有效文件，证明被投资企业因国家政策调整，生产经营受到重大影响，导致低价转让股权；

（二）继承或将股权转让给其能提供具有法律效力身份关系证明的配偶、父母、子女、祖父母、外祖父母、孙子女、外孙子女、兄弟姐妹以及对转让人承担直接抚养或者赡养义务的抚养人或者赡养人；

（三）相关法律、政府文件或企业章程规定，并有相关资料充分证明转让价格合理且真实的本企业员工持有的不能对外转让股权的内部转让；

（四）股权转让双方能够提供有效证据证明其合理性的其他合理情形。

纳税人应当就交易涉及的合同、凭证和其他影响交易进行的证据做好留存，以便能在稽查风险中对其价格确定的依据、满足适用核定征收的条件等情况作出合理解释。

（二）交易环节受政府行为影响的，积极援引信赖保护原则

例如，在此次筹划安排中，税务机关有权就B合伙企业转让股权的所得按照10%的应税所得率和35%的税率，进行核定征收，企业应属被动接受这一征税行为的行政相对人，加之税务机关向B合伙企业出具了《无欠税证明 》和《清税证明》，B合伙企业可以主张对其核定征收结果具有信赖利益，税务机关不能任意调整。